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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郑庄公克段于鄢看郑庄公及当时春秋社会的空间

时间:2024-12-25 09:55:49

春秋时期霸主及霸政的出现,对于重整当时各诸侯国之问的社会政治秩序, 具有相对积极的历史意义。春秋前期,郑庄公小霸,成为春秋霸政的先导:齐桓 公“尊王攘夷”,代周天子征伐天下诸侯,攘外安内,号称春秋首霸;宋襄公以 仁义号召诸侯以图霸中原,泓之战后受伤而死:晋文公凭借城濮之战一战定霸, 并开创晋国此后长达百年的中原霸主地位。在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”的基本框 架下,尤其注重”祀”背后“天”等神灵因素对此再次探讨,可在前人的基础上 反思春秋霸政出现及存在的原因,重新透视春秋社会的一个重要侧面。

郑受封于西周晚期,地处今河南中部,北靠黄河,西边周王室,南连陈、蔡, 东与宋壤。两周之际,郑武公护送并随同平王东迁,郑武公父子借周王之名行征 讨、盟会之事,开拓疆土,郑庄公一度成为春秋小霸。周桓王即位后,周郑交恶。 周桓王率诸侯伐郑,在编葛之战中反为郑军大败,郑军射中王肩,由此郑国势力 达到顶峰,前人对此多有研究,然而换一种视角,如从最初郑庄公克段于鄢看郑 庄公及当时春秋社会,仍有诸多需要探讨的空间。

郑庄公名寤生,郑武公之子,公元前722年(周平王四十九年、郑庄公二十 二年、鲁隐公元年)立,在位43年,以祭仲、高渠弥为辅。

郑庄公一生以克其弟段于鄢为界,大致可分两个阶段,前期主要是解决内政 问题,后期则是走上小霸之路。郑庄公克段次年,率王师及虢师伐卫,这是《春 秋》中诸侯代天子征伐诸侯的开端,此后郑国多次代周征征伐诸侯。

后平王分政于虢,周、郑之问产生矛盾,平王时,“周、郑交质。王子狐为 质于郑,郑公子忽为质于周。”咤恒王时“夺郑伯政,郑伯不朝”,并率虢、蔡、卫、陈之师伐郑,战于编葛(今河南长葛)。

有学者认为,周王一再削弱郑国卿权,直至完全收回郑庄公卿士之职,周王 行为体现了“东周王朝有其独立性和主动性”,渺维护了王权的独立,最终没有被 卿权控制。然而编葛之战后“王室基本上不再派直属军队与大国较量了,而依赖 于霸主和其它诸侯的力量控制局势。”郑庄公则几乎成为春秋初期的伯(霸)主。 其后周王室尽管一再式微,后世齐桓公、晋文公却打出“尊王”的旗号,表面 上不再与周王公开对抗,他们很可能是吸取了郑庄公的经验,只有王权才是团结 诸侯,维持局面的法宝。

从大的方面看,编葛之战确如传统所言是王权与卿权日益矛质并相互斗争的 结果,从具体史实上看,与周桓王即位不久以及郑国过于强硬的发展势头有关。 从细节上看,似乎又不完全是郑庄公过分强势,如“君子不欲多上人,况敢陵天 子乎?苟自救也,社稷无陨,多矣。”恸《史记·郑世家》记载与此类似:“犯长 且难之,况敢陵天子乎?”睁说明郑庄公被迫反抗王师的动机,不是自己强出风 头,而是自救以至“社稷无陨”。但也有人认为郑庄公虚伪自大,甚至很可能借 战胜周王之势在战后称王。

限于史料,关于上述史实,后人不得而知。不过关于郑庄公为人,从最初郑 伯克段于鄢后,再结合相关史实,即可略见一斑。

郑伯克段于鄢是春秋初期郑国的大事,其事主要见诸于《左传》、《史记》等 传世文献,是郑庄公其后称霸的重要前提,对后世也有一定影响,对此前人的研 究主要集中在郑庄公的评价上,以传世文献基础,结合前人研究成果以及当时社 会背景,由此也能大致推断郑庄公的心态。

《春秋》中关于“郑伯克段于鄢”的记载较简略,仅有“夏,五月,郑伯克 段于鄢。”《左传》隐公元年对此有详尽记载,如指出郑庄公的出生、得名、继位,“初, 郑武公娶于申,日武姜,生庄公及共叔段。庄公寤生,惊姜氏,故名日“寤生”, 遂恶之。爱共叔段,欲立之。亟请于武公,公弗许。”

姜氏为共叔段请封以及郑 伯克段于鄢,段阴谋造反及出奔于共等历史过程,“大叔完聚,缮甲兵,具卒乘, 将袭郑,夫人将启之。公闻其期,日:“可矣!”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。京叛 大叔段,段入于鄢,公伐诸鄢。五月,辛丑,大叔出奔共。” 同时,也解释《春秋》之所以将郑庄公兄弟之间的争夺称为“郑伯克段于鄢” 的原因,“书日:‘郑伯克段于鄢。’段不弟,故不言弟:如二君,故日“克”;称 “郑伯”,讥失教也:谓之郑志。不言出奔,难之也。

川掣 《史记》的记载与《左传》类似,但《史记》记载简略且史实有相应纪年, 如“武公十年,娶申侯女为夫人,日武姜。……二十七年,武公疾。夫人请公, 欲立段为太子,公弗听。是岁,武公卒,寤生立,是为庄公。……庄公元年,封 弟段于京,号太叔。……二十二年,段果袭郑,武姜为内应。庄公发兵伐段,段 走。伐京,京人畔段,段出走鄢。鄢溃,段出奔共。”恒1 上述文献,尤其《左传》的记载是分析郑伯克段于鄢及前人研究成果的基本 凭据。

前人关于郑伯克段于鄢的研究,主要集中在对郑庄公评价上,大致可分为两 类,传统多从道德层面解读,认为郑庄公奸诈虚伪,另一类从地理等角度认为 庄公无意杀弟,曰或指出从始至终郑庄公都非常重视舆论,使自己处于有利地位,推其话外之意,仍偏向传统观点。

传统上关于郑伯克段于鄢的评价,《左传》已初显端倪,“书日:‘郑伯克段 于鄢。’是因为“段不弟,故不言弟:如二君,故日‘克’;称‘郑伯’,讥失教 也:谓之郑志,不言出奔,难之也。”罾《左传》认为《春秋》之所以称称郑庄公 为郑伯,是讥讽其疏于教弟之责,如此记载实际已介入相关评价。不过,从《春 秋》经传看,除《隐公元年》克段一年外,其后很少再言郑国内政,多用于介绍 郑庄公征战、盟会之事。在当时人看来,郑伯克段也未必是大事。《左传》的说 法,可能多属编者自己的看法。

《春秋毅梁传》、《春秋公羊传》的道德倾向评价则较为明显,对后世影响也 较深,如《春秋毂梁传》隐公元年:“郑伯克段于鄢。克者何?能也。何能也? 能杀也。何以不言杀?见段之有徒众也。段,郑伯弟也。何以知其为弟也?杀世 子、母亲目君,以其目君知其为弟也。……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。于鄢, 远也,犹日取之其母之怀中而杀之云尔,甚之也。然而为郑伯者宜奈何?缓追逸 贼,亲亲之道也。”㈢《春秋公羊传》隐公元年:“郑伯克段于鄢。克之者何?杀 之也。杀之,则曷为谓之克?大郑伯之恶也。曷为大郑伯之恶?母欲立之,己杀 之,如勿与而已矣。”蟛可见,在上述两书看来,郑庄公有违亲亲之道。

在吕祖谦看来,郑庄公从一开始就想至段于死地:“钓者负鱼,鱼何负于钓; 猎者负兽,兽何负于猎:庄公负叔段,叔段何负于庄公。且为钩铒以诱鱼者,钓 也;为陷阱以诱兽者,猎也。不责钓者而责鱼之吞铒,不责猎者而责兽之入阱, 天下宁有是耶?”“导之以逆,而反逆其逆,导之以叛,而反讨其叛,庄公之用 心亦险矣。”这些评价基本排除道德以外的判断,使后人难以理解当时历史发展的脉略乃至相关史实,但却影响传统中国对郑庄公的评价,并基本延续至今。

近来也有学者从地理等角度,提出不同于传统的看法,如认为庄公封段于京 而不封于制,原因在京虽是当时郑国重要的大都邑之一,但明显不如更为重要的 制,且京三面易受到控制,说明庄公起初并无意杀弟。其后随着共叔段控制区域 的逐步膨胀,这必然导致与郑庄公发生冲突。段败逃卫国,出奔鄢邑时,途径郑 国首都新郑,这里是庄公重要控制区域,而未遇阻拦,说明庄公仍无意杀段。

郑庄公是虚伪奸诈,还是形势发展使然?限于史料,后人几乎难以准确判断。 不过在其妥善处理偏爱段的母亲姜氏后,我们注意到《左传》“君子日”中引用 《诗经》:“‘孝子不匮,永锡尔类。’其是之谓乎!”一般研究者对此多予忽略, 关注此句,对理解郑庄公心态及所处时代特点都有启示。

“君子日”的背景是郑庄公在克段后,将母亲姜氏安置城颖,发誓“不及黄 泉,无相见也”。㈤后来庄公后悔,在颍考叔建议下,“阚地及泉,隧而相见”,于 是母子和好如初。后人多讥讽郑庄公未尽到教育弟弟的责任,但在处理母亲的 事上却赢得孝名,《左传》“君子日”赞之,“颍考叔,纯孝也,爱其母,施及庄 公。”后世同样认为郑庄公此举为奸诈虚伪,捞足政治资本。对此分界线的关键 正在于其后“君子曰”引用的“孝子不匮,永锡尔类”。

此句诗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既醉》,周代祭祀祖先,有人装作祖先的神,其 名为尸。在祭祀中,由祝官代表尸,向主祭者说一些赐福的话,这首诗当是赐福 所唱的歌,意思是“孝子孝心永远不竭,神灵赐你的族类”,也就是说,“君子 日”认为郑庄公的孝行,与敬畏神灵的历史传统和社会氛围有关。

这种说法相关佐证较多,如《左传》隐公十一年载:“郑伯将伐许,五月, 甲辰,授兵于大宫。”大宫即太庙,是周人祭祀祖先所在。太庙的作用相当于原始氏族公社的军事议事堂,平时训练未成年族人:战时成为议事决策及献俘、报 功、祭告先师的宗教场所。古人凡有征伐大事,都要请示报告祖宗,还要向社稷 求福,郑庄公在太庙分发兵器,可视为郑庄公遵循古礼行事,这种行为含有敬畏 鬼神的神圣意味。

在打败许国后,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,其中“天”、“鬼神” 等词汇不断出现,“天祸许国,鬼神实不逞于许君,而假手于我寡人。寡人唯是 一二父兄,不能供亿,其敢以许自为功乎?寡人有弟,不能和协,而使糊其口于 四方,其况能久有许乎?……若寡人得没于地,天其以礼悔祸于许,无宁兹许公 复奉其社稷。……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,而况能裎祀许乎?”∞其大意是说上天 降祸许国,鬼神借我之手惩罚。此后郑庄公派公孙莸居许都之西,让其不要把财 物放在许国,这种安排不是长久占有许国之策。

又如,《左传》桓公八年载,郑公子忽去陈国迎亲,回国后,两人先成亲后 去祭告祖庙,被认为欺骗祖先,不合礼,“(四月)甲寅,入于郑。陈{成子送女, 先配而后祖。韦咸子日:‘是不为夫妇。诬其祖矣,非礼也,何以能育?”在当 时看来,缺少对神灵敬畏不但失礼,甚至将导致不能生育。

《左传》中关于郑庄公之类知礼守礼的事情记载较多。如在大败王师后,又 派使臣连夜去慰问等,“夜,郑伯使祭足劳王,且问左右。”哩、说明郑庄公的行为 一以贯之,《左传》“君子日”也称赞郑庄公行事合乎礼,“郑庄公于是乎有礼。 礼,经国家,定社稷,序民人,利后嗣者也。许无刑而伐之,服而舍之,度德而 处之,量力而行之,相时而动,无累后人,可谓知礼矣。”

综上,若完全以郑庄公工于心计,政治谋略高超评价,未尝不可,但在尊王 守礼的背后,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源自庄公努力使自己的行为符合神灵要求,至 少是符合当时的社会风尚。

关于郑庄公是否有意杀段,对前述所列《史记》中的纪年稍作推算,也可略知一二:武公十年娶武姜,生太子寤生当在次年,到武公二十七年,武公卒,庄 公即位,封弟于京,其年龄当在十六岁左右。庄公二十二年,段与其母合谋袭郑, 庄公发兵克段,从封弟到讨伐,大约二十二年,也就是说,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若 有后人想见的奸诈虚伪,显然较为困难,酝酿二十二年左右只为灭弟,也非常人 思维,并不是说郑庄公没有政治上的考虑,只是更强调身为政治人物或历史人物 的言行,总与特定的历史环境有关。若以后世眼光思付前人,可能容易导致错位。

《国语·楚语上》载:“叔段以京患庄公,郑几不封。”可见因段之故,郑国 因此不能立国,郑庄公为此也承受极大压力。

近来也有不少学者重新反思周人的天命观,如罗新慧认为春秋战国时天的观 念或天命观念呈现比较复杂的状态。周人强调人事与天命之问的关联的传统,在 东周时期进一步发展出以天之灾异警示人事的说。不是沿着理性的轨迹直线发 展,相反周代历史发展中反复出现非理性因素。

《史记·郑世家》:“庄公日:我甚思母,恶负盟,奈何?”㈢其言当是人之 常情与社会习俗的双重反应。由此可以推断,郑庄公并非前人所说处心积虑的杀 弟,事实可能恰好与之相反,他最初并未意识到二十多年后段会反叛,封段于京 而不是制,是碍于母亲姜氏的情面,“姜氏欲之,我弗敢夺也”。鬯’在克段之后, 也有意留段一命。至于其后对姜氏的处理,先置颖泉永不相见再到掘地其乐融融, 也与一般人之常情相符,若这些推论成立,大体可认定郑庄公是对母亲和弟弟深 怀“孝悌”之情,忍辱负重之人。